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狼骁吕布
发布于:2023-01-09 17:39:39
狼骁吕布
东汉十三州之中,风土人情各尽不同。但若论武德之充沛,就非凉州、并州和幽州莫属。
此三州,都是东汉王朝的边防要地,其中凉州豪强数不胜数,董卓的西凉军,马超的羌人大军,共同赚得了“雄兵出凉州”之美誉。幽州同样民风强悍,有公孙瓒统领的长期对鲜卑作战的“白马义从”,威震塞外。
至于并州更是不遑多让。从西汉至东汉,它的辖境内兵燹不断,面积时有增缩,南匈奴部、乌桓部,以及境外强大的鲜卑部以及东部羌人都在蚕食着并州。这样一块穷凶极恶之地,偏偏拥有绝佳的战略地位,从并州往南发兵,可居高临下俯瞰洛阳、邺城、关陇长安等地,从而快速进入中原。这就注定了并州是东汉王朝的北部边防重州,并州不可无悍将,不可不多悍将。
在这样的并州草原上,一个名叫吕布的少年新星,正在冉冉升起。
自小,他就长得骨骼惊奇,一身神力在同龄人中从无敌手,见惯了烽火英雄辈出的乡亲们,心中暗暗称道,都知道这一位不久以后将会是纵横神州的角儿,所以多少都对吕家看着点照顾。但即使这样,那可是东汉末年,人口比东汉巅峰期少了大半,北方人口更比南方人口稀少的时期,并州人民的生存条件有多困苦可想而知,如此被照顾的吕布,过得仍然相当不容易——
所以吕布十分地爱自己,十分地贪。他要吃得好,他习武要学得多,练得烂熟,他知道自己一副有用之躯,将来必定要踏足沙场,要面对的是天下英豪,所以第一天踏进演武场学艺,他就下决心要学威力最盛、战法最多的武器。
十八般兵器分列架上,寒光照脸,吕布一路看过去,眼光一件都没有停留,最后却定在角落一把晦暗的兵器上。
“这是什么?”“哦,那个向来没有人耍的,你还是——”“我问的是,这——是——什——么——?”
“……是方天画戟。”
吕布抄起方天画戟,凝视着那彩绘装饰的戟杆,冷森森的双耳月牙刃,长一丈二、重二十四斤,显然是这堆兵器里威严最盛的一件。
他脚踢杆尾,借力擎起大戟,身随意转,冲铲,回砍,横刺,下劈刺,斜勒,横砍,截割,反别,平钩,钉 壁,翻刺,通击,挑击,直劈……方天画戟仿佛天然地属于吕布身体的一部分,援胡内搪各法无师自通地一股脑儿使了出来,惊得现场武师面面相觑。这柄方天画戟是何年何月搁置于此,此前属谁使用,已不可考,但眼前所见令他们肯定,它一直就等着吕布的出现,并将在他手上再次焕发神采!
他们想得没有错。初平元年(190年),虎牢关前,当世英豪根本无一人可逾越这把方天画戟!
其时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,联军挺进到离洛阳五十里外、也就是一步之遥的虎牢关。董卓不敢怠慢,令李傕、郭汜引兵五万,把住汜水关,不战、不出,自领十五万兵同李儒、樊稠、张济等守虎牢关,吕布则领三万军在关前扎住大寨。王匡、乔瑁、鲍信、袁遗、孔融、张杨、陶谦、公孙瓒八路诸侯率先发动进攻,河内名将方悦欲争头功,不料与吕布两马相交,不到五个回合,就被吕布运戟如矛刺于马下。上党太守张扬部将穆顺,挺枪迎上,吕布有意炫技杀威,直截了当将斩杀方悦的招式重复一遍,这回仅一个照面就结果了穆顺的性命!
北海太守孔融部将武安国看得真切,挥舞铁锤飞马而出,早早护住了中门重穴,十余个回合没有露出一丝破绽。吕布不禁嬉笑,“有如此敌手,方显我画戟之能!”挥戟更快,引得武安国铁锤护体更密,可这样一来手腕就暴露在防御圈外,被吕布圆转戟杆反手砍断。公孙瓒横行幽州久矣,哪受得这窝囊气,挥槊直取吕布面门,不料吕布横戟诱他前刺,以戟小枝锁住槊头,一拧一带,公孙瓒武器脱手扭头就走。
吕布狞笑着纵马赶上,画戟望瓒后心便刺,“十八路诸侯今日可先去其一!”幸得张飞挺丈八蛇矛飞马接过,五十余合不分胜负。关羽和刘备见张飞枪法逐渐散乱,顾不得什么以多欺少、胜之不武的顾忌,齐齐围上来将吕布困在当中厮杀。饶是这样,吕布也不曾露出败迹,只是虚刺一戟逼开阵角才退回本阵。经此一役,“飞将”这一曾属于李广的威名,如今已牢牢戴在吕布的头上,令他志得意满。
但吕布换来的这些荣誉的另一边,是一将功成万骨枯,是背叛,是骂名,更是不被理解。在吕布最早的认识里,董卓早早就是并州刺史,然后轮到张懿,可张懿在镇压胡人叛乱时被杀,丁原遂接任。吕布与张扬、张辽一同成为了丁原的三大部将,表面上是丁原的嫡系,但实际上丁原入主并州日子太短,根基全无,因此当董卓为了尽快控制京师局面,收买吕布杀丁原的时候,吕布才如此轻易听了董卓的摆布,害了“义父”,又认一个新“义父”。
“大丈夫生居天地间,岂能郁郁久居人下。”
吕布当然不是聋子,他能听到朝野在议论他什么,民间又在议论他什么。可是乱世之中,谁是主?谁是父?又或者今日此主,明日彼父?均不可知。当董卓暴虐,竟敢随意向他这人中吕布掷出手戟之时,尽管这个男人曾给过自己一生最高光的日子,但吕布对是否听王允的话干掉董卓的犹豫,还是没比丁原多多少。
“本非骨肉,何谓父子?”
手起,戟落,董卓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。
迁奋武将军、仪同三司,进封温侯,并不赖,对吗。只要狠下心来,干一次,再干一次,吕布就能看到自己的地位扶摇直上,跟王允一起共执朝政的日子,他仿佛半边身子也已搭在龙椅上,也许只要再做点什么,这个四百年的大统也会彻底攥在自己手中……
然而这一次背叛,不过是上一次背叛之子,和下一次背叛之母,而且最易被模仿。随着董卓旧部反攻京城,城内守兵叛变,吕布败投袁绍。因恃功生骄,险些被袁术暗中除掉,只能投靠并州的老相识张杨。张杨以诚相待,吕布却有如惊弓之鸟,猜疑遁去,后来在袁绍那里重演故事,又灰溜溜回来再投张杨。吕布这时候发觉,自己现在无人可叛、徒有被背叛的危险,日夜担惊受怕,领一只无名无义无补给的孤军,比起当年还能背叛主家、背负骂名,还要来得悲凉。
兴平元年(194年),张邈背叛曹操,趁曹操攻打陶谦时奉吕布为兖州牧。自从被轰出京师后,吕布终日惶惶,流窜于各地,如今天降一州之牧的好事,他欣然笑纳,然而这短暂的人生第二次高光与安稳的时期,很快就在与曹操军的对峙中过去一百多天,终于还是从指间溜走。当然,更悲惨的是张邈,他到袁术那里求救,留下张超带着家眷部属驻守雍丘。曹操包围张超,围了几个月,杀了张超和张氏三族。张邈自己未熬到寿春,就被部下士卒杀害,跟那些提携过吕布的前辈一个下场,丁原、董卓、王允不孤也。
依附徐州刘备后,吕布才得一宵安寝,转眼又被袁术口头上的二十万斛大米所惑,抢走了刘备的徐州。刘备也许终其一生也没想通这个问题:为何袁术这等庸才,也能不费一刀一兵,就让自己跟吕布内耗一场,最后却没翻成脸,只是各自屯所换了个位?
但是当袁术大将纪灵攻打刘备时,手下顺着吕布的性子建议不要救援,借袁术的手除掉刘备时,吕布却反其道而行之。
“世人皆误解我,难道诸君也一样吗?刘备若灭,袁术得取小沛,下邳形同入网中,吾亦不存矣,是以刘备不得不救,小沛不容有失。”
随着吕布援兵赶至,更兼辕门射戟恩威并施,纪灵只好收兵撤退。看着刘备军喜出望外的反应,吕布不禁心里苦笑。原来刘备本不信我会来救,吕布纵横半生,世人观之不过如此也。是三姓家奴,寡情薄义,随他去吧,乱世之中名声何如生存重要?关外诸侯的龌龊事做得比自己还少吗?成王败寇,只要一天尚能保住自己,就不愁终有一天可以王者归来,洗刷骂名……
建安三年(198年),下邳终于还是被曹操重重包围。
读着探子送来的密函,吕布明白他一生稀缺的盟友,现在就连最后一个张杨,也不复存在了。难得张杨顾念旧交,出兵向下邳杀了过来,希望逼得曹操害怕久战导致后院起火、重演兴平元年兖州之叛而退兵,却被部将杨丑杀掉投靠曹操。
站在下邳城楼望去,曹军营寨笼盖四野,京师洛阳,和家乡九原县,都已远在天边。哪里还有一条生路,能让“飞将”疾驰而去呢?吕布不禁握紧了方天画戟,重重拄在脚下。
“就算这是奉先的最后一战,这把方天画戟也要绽放出无双飞将的光辉!来吧!”